#序

    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晨。

    朝日还未完全升起，浅薄的云飘在亮光边，宫门内外的空气里泛着chao，一切似乎静谧如常，只是长安城内的百姓还不知道，初唐要变天了。

    伴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———

    “——哥哥！”

    包括齐王自己在内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喊谁。

    是那个倒在软轿里一脸惊异被一箭射穿肩膀的太子殿下，又或者是骑着马未穿朝服，手指还搭在空无还在抖动的弓弦上的那位挺拔干练的秦王？

    尉迟恭跟随李世民征战多年，眼利得看出秦王那一箭射得确实如从前战斗时一般毫不犹豫。

    齐王看起来很害怕，跳下轿子往来时的路跌跌撞撞地跑，那点缓慢踉跄的逃窜根入不了幼时从军善骑射的秦王殿下的眼，他甚至放下手中的弓箭，挥手示意让随从动手。

    听见李元吉凄厉的惨呼，李建成眼前开始发黑，他想，果然当初不该拦着齐王暗杀秦王么。自己心目中未来的盛唐，该是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逐渐模糊的视线里，那个骁勇善战的弟弟走向前来，踩着东宫侍从的尸体，浑身恶鬼般的鲜血痕迹走过来，嘴角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。

    ——是要向我炫耀成功么？

    ——还是要来嘲笑我的失败？

    ——最终还是要落到兄弟相残的地步啊

    他都没能来得及为李元吉求条活路。

    “太子哥哥，”浴血的秦王在清晨泛凉的阳光下，把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太子笼罩在自己的Yin影里，开口道，“现在全部都是本王的了。”

    晨光刺眼，秦王逆光站着仿若天神般发着光，李建成眯起眼，好像自己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这个弟弟了。

    已经如此强壮，如此意气风发了么。

    难怪那些谋臣一个个视他为眼中钉，一个个不断劝他趁早除去这个隐患。

    说出来炫耀的话，可还是像个抢夺玩具的孩子。

    “都是你的了”太子道，身体被利箭穿透的痛苦却只能令他发出虚弱残破的声音，“我输了。”

    李世民一脚跨上轿内，伏身靠近奄奄一息的太子，盯着对方面色苍白如纸，肩上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半金色尊贵的太子服。

    他贴着对方的额头，手指抚过太子为了威严的外表蓄起的胡须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嘴角勾起一个笑，Yin沉却温柔：“你是我的了。”

    伤口与失血痛得他神智不清，李建成怀疑自己听见话语的真伪，诧异地看了一眼笑得莫名的秦王，却无法控制地跌入无尽的黑暗。

    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李建成不禁想，我已经是一个死掉的太子罢了，要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做什么？

    疼痛搅弄的浑浑噩噩里依稀听见一声满足的“大哥”，李建成忽然想起年少时，嫩生生的少年摇着他的手臂要他教导骑马，撒娇被他揉头发时，也是满足地笑着，喊他大哥。

    那时父亲还未称帝，那时元吉还是个小娃娃，那时大家都毫无间隙，那时兄弟情深。

    李建成苦笑，原来人死之前的确能看见人生的走马灯啊。

    那些本以为已经深埋忘却的记忆，一件件从黑暗里被挖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