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

    江沿避开人流来到后台，看明里被学生团团围住，又送走几个专家之后，才提步上前。

    “明老师。”江沿走近了，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……江沿？”他微微眯了眼。

    他在台下向来不爱戴眼镜，因为轻度近视和散光，看不清楚来人，似乎有些错愕。

    “是我，老师。好久不见了。”江沿见他竟然还能认出自己，不禁笑了笑：“原来老师还记得我吗？”

    明里从西装口袋里又摸出眼镜戴上，才徐徐舒展开了眉眼：“怎么会不记得？那时候我给你们班代过一段时间概率论，你又总是专业第一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自己也笑了，“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回学校看看，陈导员也念叨你好久了……”

    明里今年三十有二，已经没有江沿初见时的意气风发。彼时他刚归国不久，二十七岁就受聘计科院讲师，三年后评为副教授，对所有研究都亲力亲为，不乏严谨、饱含热情，决不像其他老师全丢给学生而坐享其成。

    但由于良好的教养，那种因内而外、难以言传的气度，随着岁月的沉淀却比往日更甚。

    特别是他说话间细细拢起鬓间的碎发，露出柔白而细腻的耳垂与颈项，像一块泡得发亮的米糕，偏偏生在这样正人君子的身上，分外不同。

    究竟是怎样的不同？不同的白？不同的漂亮？还是……不同地有吸引力？

    恐怕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。

    江沿盯了许久，才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，诚恳道：“抱歉抱歉，之前工作忙，现在才稍微稳定下来，以后一定会常回来。”

    明里表示理解：“你们这个行业、又刚工作，忙一些很正常。”

    江沿忽然想到了什么，又说：“其实这次回来主要为了找刘教授。他上周发了消息，要我回来给新生介绍经验。正好今天有空，就先回来看看。”

    刘教授是他的本科导师没错，上周给他发了消息也不假，只不过当时借口推脱了。

    半真半假，无伤大雅。

    明里了然地点头，没有怀疑。学校一直鼓励优秀毕业生回访母校，像江沿这般有心的却难得一见。

    “刘老师这个时间点估计在办公室，我也正好要回去放资料。”

    江沿听懂了他的意思，很自然地笑了，露出洁白的牙齿，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：“那我陪老师一起去吧，麻烦您了。”

    办公室在文津楼，离得不远。

    春末夏初的好日子，梧桐初绿，海棠解语。江沿与明里并肩走在校园的柏油路上，看学生们三两作友，熙熙攘攘推挤着冲向食堂。

    “教学楼背后加盖了一座科技楼，仪器都是新的。院里新买了两百多台电脑和交换机，以后上机做实验也不用抢机位了。”明里指了指那座七层楼。

    “隔壁电子系评上了国家重点实验室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计院。”

    “刘老师五十多岁了，去年又添一个女儿，时时记挂，含在嘴里都怕化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您呢？”江沿停下脚步，静静地注视着他。

    明里被他突然的问题打断，也停了下来，转过身来看他：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您娶妻生子了吗？”

    明里并没有立刻回答，于是江沿注凝视着他的眼睛，又问了一遍：“您结婚了吗？老师学历高，人品也好，不愁找不到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任何人被直接打探私人问题，肯定会感到些许的冒犯而不快，此刻明里也不例外。但不知是出于人民教师的修养，还是对好学生比较宽容，又或者是江沿的特殊待遇，仍然温和地答他：“还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呢？”江沿又问。

    闻言，明里抬起眼皮子，镜片下春潭似的深眸流转，缓之又缓地嗔了他一眼。明明是在指摘他刨根问底，却在一瞬间，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。

    江沿垂着眼睑看他。

    说实话，明里算不上媚眼风流的少年长相，平日里总是一副沉静内敛的样子，活像个老学究。

    可那一眼却好像一粒火星子，噼里啪啦，扑腾一下烧了起来，灼着他的心头轻微地痒、稍许地疼。